兩小時的離開

八點四十穿鞋子準備要開門，真正踏出家門，

已經十點四十。

從內門到外門，花了兩個小時。
真是世界上距離最遙遠的兩道門…

昨天晚上睡前，啊果叮嚀我：「明天（晚上）七點（回來）。」
那時我還想，這個小孩，已經對於生活的節奏十分有感覺，
今天明天後天，是星期幾，要做什麼，她都記在心上。

早上醒來她對我說的第一句話，又是「今天七點喔。」

今天星期五，是跟爺爺奶奶一起玩的日子。
也是媽媽休假的日子。

本來都還開開心心，跟奶奶在玩遊戲聊天，
突然間就垮了臉，問什麼都說不要。
「綁頭髮吧？」「不要」
「換衣服吧？」「不要」
臭著一張臉，嘴裡一直念著「不要」「不要」「不要」。

本來要跟爸爸一起出門，包包都背起來，準備穿鞋的我，
看她這樣，心裡有數，她又不想讓我走了。

放下背包走過去，抱著她好一陣子，
有時候這樣抱個五分鐘她就肯放人了，今天不行。

拍著她的背，順著她的話重複著：「你不想要我出門。」
她就只是一直唸著「不要」「不要」「不要」。

讓爸爸先出門之後，開始進行今天的「出門盧我他」。

「為什麼突然不想讓我出門？早上不是講好七點了嗎？」
「不要」「不要」「不要」…

「我知道你不想要我出門，我只是想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不想要我出門，是看到我換衣服的時候嗎？還是奶奶在摺衣服的時候？我就是好奇那個過程」
「不要」「不要」「不要」…

「那我抱抱，親親十下，嬤！嬤！～～」
「不要」「不要」「不要」…

理性跟感性的說法都用上了，她還是維持唯一的回答…

我開始作最壞的打算，就是今天出不了門。
心裡感覺失望，因為我已經好幾個禮拜沒有休假的週五了。
這幾個禮拜陪玩的有些疲累，很期待今天的來到。

「我有答應你什麼事情還沒作嗎？要玩什麼還沒玩嗎？」
「我要你陪我玩。」
「奶奶也可以陪你玩啊。我們已經說好了今天我要出門，我需要休息一下。每天都陪你玩有點累，我需要休息一下，才能好好陪你。」
「不要」「不要」「不要」…

「你要聽故事嗎？我看到書櫃上有兩本立體書你想聽嗎？」
「講完故事還是要繼續陪我玩，不能走。」

因為覺得這番拉鋸遙遙無期，看到沙發旁尚未摺好的衣服，
打算一邊跟她耗一邊摺衣服。身體動了一下，
她可能以為我要強硬離開，突然大哭起來，
大喊「不要」「不要」「不要」…

奶奶在餐桌那邊也加入對話：
「媽媽好遲到了，遲到了要罰站」—大哭
「你不要那麼沒骨氣好不好，一直不要不要不要」—大哭

這陣子的練習好像發揮了功效。
以前這句話可能會讓我的腦袋炸開一個洞，
但是我今天好像是站在寒冰池裡，不但一點火氣也沒有，
就像練武高強的人，完全看穿對方的出招，有如慢動作播放一樣清晰，
完完全全的洞悉那一句話出口之前的情緒脈絡，
就是被啊果的哭聲激怒了，想幫忙卻又無能為力的情緒之下，
脫口而出的語言。

我擺了擺手，說一聲「沒關係」，然後用手指頭比比我跟果，
表示我跟她說就行。

拿了兩本書，帶著啊果進房間講故事。

第一本是我好愛的「Lost and Found」（中譯「遠在天邊」）
唸到小男孩帶著企鵝回到南極之後離開，企鵝看起來更傷心的那一段，
啊果放聲大哭「他為什麼要離開？」
（怎麼會好死不死挑到這本，那壺不開提那壺＠＠）
趕快手忙腳亂的翻到後面，把尋找的過程略過，
讓她看到企鵝划著雨傘的船又跟小男孩會面了，一起搭船回家的畫面。
還好後來她只是一直追問，為什麼企鵝會坐雨傘的船？

第二本，還是我好愛的「猜猜我有多愛你」，
最後一幕小兔子看著天空，我還在講故事內容，
她就把內頁翻開，抓著大兔子的頭，一直親吻睡著的小兔子，
親到我把故事講完。

故事聽完，
啊果說「妳還要一直講一直講講到天黑才能出門講到沒有聲音」＠＠
她看我沒有回應，又改口「我要跟你一起出門」
看我還是沒有反應，問我怎麼了？
我決定把我的感覺直說，跟她說「我不能出門感到有點失望有點傷心」
她又大哭，抱著我說「我不要你去上班～」

我其實沒有要去上班，也沒有打算離開，
但是看她哭的那麼傷心也忍不住跟著掉起眼淚，
她看到我流淚反而忘記了哭，摸摸我的臉問我「怎麼濕濕的？」
發現我是在哭又問我「你怎麼了？」

在床上賴了一陣子之後，我們走出房間，吃了點東西，
還一起去頂樓晒衣服。

心情比較好的啊果，開始又跟奶奶一起玩，
我看狀況不錯，再度嘗試問她，那我要出門囉。

「那你下午就要回來，兩點。」

「不然三點。」

「好啦七點。」

「六點好了。」

「好啦七點七點。」

 看著她終於甘願的走回奶奶身旁，我轉頭，拉開門。

出門了，終於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