華山事件

這是今年七月的時候發生的事。

那天在華山大草原共學，蘋果跟一群小孩在爬樹，
玩著玩著，把一個小朋友推下去…

小孩S的媽媽，其實一直都在旁邊看著。

她有聽到另外兩個小孩慫恿蘋果，把小孩S推下去好不好？
忍著不開口，想知道孩子們到底會怎麼做？
想知道蘋果會怎麼反應？自己小孩會怎麼反應？在旁邊觀看的小孩會怎麼反應？
一邊觀察小孩的行為，一邊評估狀況，樹不高，就算自己的小孩真的被推下來，也不會怎樣。

打定主意，就只是看，不開口。

沒多久，S就真的被推下來了。

她抱著S，沒有質問孩子們「為什麼要推他下來？」
只是說：「他是我的寶貝，他受傷了我會很心疼。」

然後紀錄了一段跟孩子們的對話：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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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靠近問:為什麼推S，從樹上推下去很危險，他可能會受傷你知道嗎？我會捨不得。

孩子們沒有人答話，我繼續說 : 你(蘋果)是你媽媽的寶貝，你受傷你媽媽會捨不得 ; M(在旁邊)是M阿姨的寶貝，她受傷了，M阿姨會捨不得 ; FY是她媽媽的寶貝，他們受傷了，她媽媽也會捨不得。

蘋果 : 你講話""豆豆豆豆""的我聽不懂，也聽不到。(應該是指我講話速度急，嚴肅)。

我 : 你聽不到聽不懂我還是要跟你講一次。(然後再重複一次剛才捨不得的那段話)。

蘋果 : 你走開!

我 : 為什麼我要走開?

蘋果 : 這是我們的警察局。

我 : 這是我去註冊的國家公園，我剛比你早來。H阿姨剛才有拍照作證，可以去調照片。

蘋果 : 你真的有去註冊?

我 : 沒有，是假裝的。

蘋果 : 你騙人!

我 : 是你先假裝警察局的啊，為什麼我不能假裝國家公園！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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看到那一篇紀錄文，第一個感覺其實是難過的。
雖然當天事情發生後S媽媽有跟我聊，（我沒有親眼看到這一段）
把她的對話過程告訴我，沒有責備的意思。
當下聽到過程是一回事，事後真的要面對，思考怎麼處理，
又是另外一回事。

第一個要面對的情緒，當然是「自責」。覺得蘋果怎麼這樣，玩的不分輕重居然把人從樹上推下去。是不是我沒把她教好？是不是我的方法錯了？是不是她天生有暴力因子？一旦對自己有了懷疑，怎麼想都是自己的不好，小孩的不好。我把過去的一些負面的經驗連結，開始對她總是忍不住要動手這件事生氣，氣她也氣自己。

還好的是，這裡有人可以陪我，陪我對話，陪我想清楚事情的脈絡，我的擔心，小孩的狀態。

我在貼文下回應：
『有時候她的情緒一來，就非要出手弄到別人才肯罷休。這種時候，我都很難同理她的情緒跟想法，只想要吼住她的動作。所以我很感謝S媽媽，第一時間決定先不問過程，只把自己的感受表達出來，讓蘋果有機會可以跟你對話。

跟蘋果對話很難，她的情緒十分敏感，在事情發生的當下她一定感受到很強烈的情緒，在那種時候大人要跟她談她的第一反應通常都是逃。所以妳可以跟她一來一往，她跟你說那是警察局，甚至還問妳真的註冊了嗎？妳一定讓她有某種的放心，才能夠這樣的講話。

她的情緒敏感，一直是我的問題，處理到有時候我也想逃。謝謝S媽媽給我的啟發，有時候，可以先把過程放一邊，表達自己的感覺。』

接下來大家從自己的角度提出各種想法。
我在學，S媽媽在學，所有觀看與回應的媽媽們也都在學。

那天發生的事情大大小小，大家很努力的把自己的心情，與孩子對話的過程都記錄下來了。
 
如何與孩子對話，如何同理孩子的心情，讓孩子自己過了那個卡住的「關」，
一直都是大家努力前進的方向。

留一段我很喜歡的，那天領隊在某個留言下方的回文：

『多參與幾次，就會漸漸懂得把情緒和處理分開來。當我們察覺自我的情緒，進而開始分辨，然後開始面對，接下來找情緒被挑起的點，就像找到雞眼一樣把它挑起來，找到根源，了解了自己，同時也能更心平氣和地「觀察每個孩子的脈絡」。那個孩子為什麼說「我們來欺負他?」「另一個為什麼說"我不想跟你說"」這當中每個孩子都有他們的脈胳和困難。而那個被欺負的孩子呢? 最重要的是他的感受，他感到有人在乎他的感受，有人關心他保護他，然後他可以心安，可以在未來的某一天決定用不一樣的方式來應對這樣的對待。處理的方式有很多，也跟當下的狀況有關，但我們不阻止孩子們的衝突，但把一切都看在眼裡，個別進行，團體進行，私下或公開進行，當場處理，回家個別處理，都是在協助每個孩子此刻的狀況。』

有媽媽說，還好我們在這裡，在共學團裡。
這些過程，這些孩子們互動的真實場景，在共學團裡，都會在大人的眼底下發生。
而每次發生，就是孩子們跟媽媽們往前進的一個契機。
尋找「孩子怎麼了？」這個答案的過程中，你會更了解孩子，同時更了解自己。

蘋果的關，那陣子卡了一個又一個，

她有情緒無法面對（流動）的問題，
有為了爭奪友伴排擠他人的問題，
有困在自己的情緒裡非得出手的問題（因為她永遠得不到媽媽真誠的同理，情緒過不去）

而這些問題，多半反應了媽媽的某種狀態。

差不多從那時候開始，我開始面對自己的狀態，
練習察覺自己在許多情況下，內心真實的感受與情緒的來源，
甚至可以把這些感受連結到生命過往的經驗，
然後理解自己為什麼會有這些感受。

神奇的是，當我開始面對自己，察覺到自己會逃避某些情緒，
（一直到那陣子我才發現其實我不喜歡聽到小孩哭，因為那會引發我「無能為力」的感覺，聯想到一些不舒服的不開心的埋藏在心底深處的記憶）
我也才驚訝的發現，我只願意愛「好的蘋果」。當她不符合我的期待，
「壞蘋果」出現的那個時刻我並不愛她。所以我之前總是無法同理她的一些行為，
因為那些都是我認為的，「不好的行為」，「不值得被愛」的行為。

而意識到這些之後，我反而能真正的同理許多時候，蘋果的反應跟行為，
接受她的傷心大哭，接受她的委屈難過，接受她因為被拒絕而憤怒，
甚至接受她因為害怕被拒絕而緊握控制權不放，怪彆扭的心情。
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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後記：另一個媽媽跟小孩的對話紀錄

剛剛問Y，華山爬樹的時候，S從樹上掉下去了嗎？
Y：對！是小蘋果推的。
我：哦，是你叫他推的嗎？
Y：對，是我叫他推的。
我：為什麼要叫小蘋果推？
Y：因為不想要S加入，我們要玩我們自己的遊戲。
我：哦！
Y：小蘋果叫我推S的，她講的很小聲，妳沒有聽到！
我：我本來就沒有聽到，我根本不在那裡！
Y：小蘋果叫我推S，可是，樹幹很大，我不敢推，所以我就和小蘋果說：我不敢推，妳推。
我：哦！你為什麼不敢推？
Y：因為我怕自己掉下去…..
我：……從這麼高的地方掉下去，感覺很痛對不對？
Y：對，我不想掉下去
我：那S掉下去也會好痛……而且會受傷…..痛痛的時候，心裡會很難過….對嗎？
Y：對，
我：我們用說的，好嗎？如果真的不想S加入你們的遊戲，可以好好用說的，如果，真的沒有辦法，叫媽媽來講好不好？
Y：點頭，可是我有和S講了，他還是要過來，我就生氣了……
我：嗯！那下次生氣的時候來找我，我可以和S說……….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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